最近哈利波特電影完結篇要上檔了,全球都在哈利波特熱。我是覺得,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,這或許是這個偉大系列(雖然商業炒作有占很大一部分,但它這麼受歡迎,說偉大不為過吧)最後的榮光了。今天看到這篇彭倩文女士(哈利波特台灣版譯者,也是我相當佩服的一位譯者;我對翻譯這件事很有興趣)寫的文章,轉錄一下。
靜靜記得那個有閃電疤痕的男孩
【聯合報╱彭倩文(《哈利波特》譯者)】 2011.07.09 03:19 am
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迅急流逝,一晃眼,我跟那個額上有著閃電疤痕的男孩,已經相識十
年之久了。
當時類型文學並不像今日這般花團錦簇,純文學尚未消褪成遠去的輝煌,對仍殘留些「憤
世嫉俗文青氣質」的我,哈利波特似乎太過甜美主流了些。但當我在那個深夜翻開第一頁
開始,無數新奇巧思在毫無預警下迎面襲來,九又四分之三月台、斜角巷、霍格華茲、分
類帽、魁地奇……等到情不自禁徹夜讀完後,我已深深陷入那瑰麗繽紛的奇幻世界。
當時我並不知曉,那只是一個傳奇的開端,我們即將見證一個人的想像能拓展到多麼難以
預期的邊界,而我又是何等幸運的參與了這場華麗的世紀冒險。
翻譯是種矛盾的工作,類似偵探與演員的綜合體,一方面得小心翼翼搜尋查證,一方面又
須幻化角色揮灑演繹,身為兩種截然不同文字文化的媒介,有時必須煉鑄銅牆鐵壁滴水不
漏,有時又須全盤打碎消融蝕化,更多時候會面臨許多選擇的問題,要音譯還是意譯,該
用加法抑或減法?羅琳的文字看似清淡白描但處處暗藏機鋒,特別是名稱和咒語部分,天
馬行空卻又自成體系,比方說,佛地魔是法文vol de mort組成的複合字,可譯為飛越死
亡或是不朽;馬份(Malfoy)讀音與畸形(Malform)相近,而咒語幾乎全都是意義明確
的拉丁文,如何設法在翻譯時音義並存並帶出羅琳化為無形的暗喻,往往令我苦思終日而
一無所得,但這種類似解謎的文字遊戲,和分類帽之歌俏皮打油詩風所必須注重的排比押
韻,全都帶給我非常非常大的樂趣。
有好幾年的時間,我的生活是跟哈利波特密不可分的,隨著他從炙手可熱的暢銷書迅速襲
捲成一股奔騰滾滾的全球性娛樂狂潮,我也開始陷入恐怖的趕稿夢魘,時間永遠永遠都不
夠,而我偏偏又是個無法一心二用的人,那段日子我總是習慣把特別鍾愛的片段,保留到
深夜家人沉睡之後才獨自挑燈夜戰,那是屬於我和哈利波特的私密時刻,可以讓我毫無顧
忌的放任情緒來細心呵護那些可愛可感的人物生物。還記得譯到西追死時幾乎流了一整夜
的淚,至今想起依然隱隱有些心痛的感覺。
十年可以改變許多事,那個額前有著閃電形傷疤的男孩已寫下了轟轟烈烈的傳奇,而出版
業也正面臨一場不可知亦不可逆的驚人劇變,回顧過去恍然如一夢,往昔譯就的文字早已
淡淡忘卻並不再閱讀,此刻的心情就如偶然在朋友臉書上讀到的敻虹詩句:「關切是問/
而有時/關切/是/不問/倘或一無消息/如沉船後靜靜的/海面,其實也是/靜靜的記
得。」
其實也是,靜靜的記得。
【2011/07/09 聯合報】 @ http://udn.com/